原东园重重吐出口气,只要不去想他所谋算的事,胸口的刺痛和火燎感就消失掉,让他对那人产生深深的忌惮。
招惹上那么厉害的人物,到底值不值?但一想到无争山庄三百年的基业和未来将获得的成就,原东园觉得心口又在刺痛了……
将海南剑派高手们,通通用绳子捆绑,丢回墙后面的密室中。也不知道那人给他们下了什么蛊,一个个都疯了。原东园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,首次感到精力不济。他已经年过七旬,本应该修身养性,固守本元,人到中年时却忙于子嗣传承伤了根本。
自家人知道自家事,原东园不得不认老了。可是他不甘心,一想到吴明答应他的好处,心里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。
“主人,主人——”管事的在门外急唤。
原东园快速关上密室入口,踱步到门前沉声道:“何事?”
“刚才那位公子又来拜访,往少庄主院子去了!”
“什么!”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原东园捂着胸口猛咳道:“他……他还要做什么!”
原东园似乎忘了,不是对方想做什么,而是他做了什么。
朱见深闲庭信步,悠然走在花间小径上。无争山庄不愧是享誉武林三百年的圣地,一草一木都透出古韵。若对方以后交不上税,清算起来,拿来抵债也稳赚不赔。
他今天不是来发难的,不管是给原东园下禁制,还是鞭打宫九,他最初目的都是来接花满楼回家,陆小凤还在小楼中等他们呢。
朱见深早已用神识探知到花满楼的位置,虽走得不紧不慢,脚程却比赶来带路的人还快。他到达那间院子时,花满楼已经没有再摆弄一盆兰花,而是专心致志听不远处的少年抚琴。
俊逸雅致的少年,这次弹得是一曲清幽的小调。琴音中收起了他的倔强和菱角,如打磨的润玉,让人闻之倍感舒服。
朱见深微笑,与花满楼在一起能洗涤神魂,心魔不侵,看来蝙蝠公子原随云,此刻也体验到了无垢体质的妙处,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花满楼虽然听得专注,朱见深一出现,他便感觉到,朝朱见深方向侧过脸,温柔如水地笑。他容貌极美,如今一笑,连院中雅致的兰花和雍容的牡丹,都被比下来,衬得失了颜色。
两人一番无声的交流,虽都没打扰原随云抚琴,少年却似有感应,琴音收尾,一曲弹罢。
与花满楼相比,原随云笑容同样雅致,眉宇间却更具锋芒,一双眸子不能视物,武林世家的傲气却尽显,又不咄咄逼人,而是有种理所当然的少年翩翩风采。
连朱见深也不得不赞,对方是个很有魅力的少年,拥有一副好相貌。不过世间有几个人能像花满楼,外貌和心灵同样美丽?蝙蝠公子的销金窟,欠当今天子的钱财不知道有几许,朱见深欣赏过少年的容颜后,不会为此减免对方一丝一毫。
原随云淡淡一笑,说道:“佳客光临,恕在下方才未曾远迎失礼之罪,这位想来是七童的朋友。”
朱见深来到花满楼身边停下,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道:“正是,本座是来接七童回家的,七童可曾受了委屈?”
花满楼坦然道:“原公子待我极好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朱见深道。他观花满楼所言属实,的确不曾受过委屈的模样,不咸不淡道:“多谢原公子的关照。方才本座与令尊相谈甚欢,不过天色已晚,友人还在苦候我与七童,这就告辞了。”
原随云一怔,表情中敛藏着几不可闻的疑惑。似乎在奇怪来者的声音雄厚磁性,隐约透出威严,不是他所料的陆小凤。此人与家父年纪相差悬殊,如何相谈甚欢?又如何会是花满楼的朋友?
不过诸多疑惑,都被他压下去。少年温文道:“未请教阁下尊姓。敝姓原,草字随云。原来如此的原。”
没抬出无争山庄的金子招牌以家世压人,细微之处可见品性。不管是真心还是做戏,原随云待人接物如沐春风,不难赢得江湖人称道。
明知道原随云在蝙蝠岛所作所为,朱见深因为对方这一番不温不火的介绍,稍作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。
他察觉到了少年的茫然,心中有了明悟,试探道:“原少庄主客气了。原来如此的原,便是无争山庄的原,江湖上谁人不知?本人朱鸿,鸿鹄之志的鸿,富贵闲人一个,原少庄主不知道吗?”
原随云轻笑道:“原来是朱公子,初次见面,在下有礼了。”
朱见深目光落在少年身上,神识探究对方的心跳和呼吸。发现对方的确对他的身份不甚了解,眉毛一挑,低声笑道:“原少庄主,闻名不如见面,这厢有礼了。”
他的语调太过轻佻,寻常江湖人来到无争山庄,万万不会如此轻慢。
这种骨子里的高傲和蔑视,让原随云心有所悟——对方不是江湖人,而且对无争山庄有间隙。
父亲命令自己将花满楼请来,招惹这样的人找上门来,如今却不露面,不知道与对方到底谈了什么?
想到自己将花满楼请来的经过,并无怠慢之处,原随云释然道:“富贵闲人,何来鸿鹄之志?朱公子谦虚了,观公子言行绝非寻常人,在下有幸结识,也算是一场缘分。”
朱见深笑而不语,只怕这场缘分,对方绝不想要。
朱见深与陆小凤初识时,介绍自己,吟得是宋代诗人苏轼的诗:人似秋鸿来有信,事如春梦了无痕。道出了一种人事匆匆的情怀。如今对上原少庄主,却市侩的用了“鸿鹄之志”。
想要当皇上的南王世子,有鸿鹄之志,人设才不会崩。这汲汲上进的自我介绍,听在花满楼耳中,却着实令他费解。